2017年12月1日 星期五

Who, being loved, is poor?

2012年的舊文。當時對於愛滋的認識不深,面對愛滋,憑藉的只是對好友的關愛和不捨。回頭來看台灣的法規已經有改善,但是對感染者的污名並未停歇。文中的好友和他的另一半最後未敵長期時空距離的考驗而分開。我常常想,如果當初沒有人離開,故事的發展一定會不同。但是無論如何,現在想起來,那一份受磨難的愛在我記憶中依舊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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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o, being loved, is poor?
坐在熟悉藍色的布沙發上聊了一整個晚上。車行離開之後,我的前室友兼房東Aaron傳來簡訊:「快樂沒有貴賤之分,一個人只要知道自己是快樂的,就是最幸福的人。」我紅了眼眶。一個與愛人分隔兩地的人,居然安慰我這個男友就坐在身邊的多愁善感者。Aaron近乎與原生家庭決裂想要換得與另一半築巢的自由人生。但是夢碎以後,從南港到新店,他換了房子、失了銀子。「少了Naiy,我很怕他覺得什麼都沒有了」,我輕輕地說。
幾個月前的同樣一張沙發上,氣氛凝重。不太確定Aaron跟Naiy的心情如何。面前坐著甫感染HIV的單一性伴侶男同志情侶,我跟我的男友都覺得錯愕、生氣又難過。驚訝的是從不會好的感冒,到爆瘦十幾公斤,以及前後確認染病,一切都發生在春陽午後的幾通簡訊還有電話裡。這種無奈裡又因為可能是Naiy感染了Aaron而有一點憤慨。但是更令人生氣的是,台灣官方在面對HIV感染者還有愛滋病患者時,充滿了不完備的制度還有不合理的規定之外,整體都缺乏概念及友善態度,只關心通報以及限期離境,還在過程中洩露了他人重大疾病的隱私。於是我們轉向民間團體求助,嘗試在夾縫中找到Naiy可以留在台灣的可能。
  然後我只記得我們在往機場的路上。車內除了寧靜的詭異就是不時傳來的啜泣聲。後座的悲劇戀人此刻只能緊擁在一起。透過後照鏡,我看見Naiy不時用手撫摸Aaron的頭,對他來說,心情是痛苦、煎熬又充滿不確定的。總是單一性伴侶的他無法也不願去揣想是在哪一個國家生活時被誰感染。一瞬間從台灣高薪工作的白領西方人士變成倉皇離台的重病外籍患者。準備要投靠唯一可能收留他,但是對於同性戀持反對意見的牧師哥哥。
  Aaron在想什麼?在Niay剛被檢測出是HIV陽性,且已經是愛滋病症狀時,他說:「我希望我也被感染,這樣我就可以跟Naiy有一樣的心情。」確定染病之後,Aaron幾度瀕臨崩潰,他怨天、怨地、怨人生,但卻對Niay沒有半句怨言。疾病本身從來就沒有擊潰他對愛情的信心。一如「我們交換我們」裡面說的心願:「你即將遠走/問我可否交換我們的手/好讓你/記得我的撫摸」。站在桃園機場的入關處,Aaron與Naiy抱在一起哭泣,引來了一些路人側目。在辦理手續時理性強忍的淚水這時候全都潰堤。我則只能心慌慌地站在一旁。
  電影劇情本該到此結束,因為最高潮的劇痛已經演完。但是現實生活持續,持續讓一種分隔兩地的相思與愛戀繼續隱隱地揪著:「我把你所存在這裡過的氣味/用罐子裝了起來」、「你走了 我關上了所有的窗/躲進被窩裡/貪婪的記憶你的氣味」。Aaron與Naiy持續透過視訊、臉書、簡訊等各種現代通訊科技來保持聯繫。可是觸不到的愛情常常讓他們沮喪,偶爾是Aaron等不到Naiy,偶爾是Naiy盼望Aaron落空。「我徜徉在那甜蜜裡/像是昨天的事卻都是過去的事」。哪一種戀人可以只懷念一起生活過的片段,而不想望可能有的未來美好?「想念是一根蠟燭/我想你越多/越接近絕望」。我知道有時候這種情緒吞噬了Aaron,我真的知道。但是一如他驚人的創作能量,容許我借他詩中的語言說:
你們跨越了語言
你們跨越了人種
你們跨越了性別
你們跨越了疾病
所以你們流著同樣的血
對於道德敗壞和污名化的標籤
沾黏不到你們的身上
因為你們專注望著彼此的眼神
比黎明還璀璨
你們的愛
完美無瑕
  我的生日落在七月。如果只能有一個願望成真,我向上蒼祈禱,再一次 讓你們擁抱到天亮。
          一○一年七月二十五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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