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7日 星期五

不打怎麼教?



  在第一線教育現場,也一邊學習人權理論,我自己很能深刻體會老師們覺得人權的無用以及理想性,還有學者專家們覺得學校環境之人權侵害問題不斷,這之間的差異在哪裡,可是偏偏這兩邊缺少對話,學校老師諷刺學者專家教書可能一天就會崩潰,學者專家則覺得一堆老師應該要退場,然後表面相安無事。我不敢說自己有多麼豐富的教學經驗,但是與我共事過的學生以及老師應該都同意我掙扎要平衡實務與理論的努力,很多人私下也會詢問我,你不是學人權的,你怎麼跟學生相處。

  對於學校老師,我認為第一件事就是要重新認識「人權」,作為維持一個人「尊嚴」最基本的權利,人權不會也不應該讓任何人濫用或者自我擴張解釋,而且每一個權利都有限制,但是我覺得前提就是讓學生維持尊嚴,所以第一件事就是應該放下任何的行刑工具,管他叫棍子、藤條、愛的小手、溫暖拍拍,手拿武器不會增加一個老師的權威,而是可怕,我們希望學生尊重並且信賴我們,但是那一套「先下馬威」已經落伍了。

  就來說權威好了,許多老師迷信,認為一開始嚴,之後班級比較好帶之後就可以放鬆,也對於一直想當好人,最後班級沒有秩序與規則感到害怕,事實上,規定確實是重要的,所以帶一個班級或者課堂,先討論大家所願意共同配合的準則相當重要,那是第二件事情,有些老師會說,學生一定會亂提,就說大家都可以睡覺之類的,不過我自己的經驗是,亂提的情況是胡鬧,真的要大家認真想,會達到一個平衡點,面對比如說「玩手機」這件事,我不會強硬規定,但是我會跟大家分析課堂中使用手機的利弊,大家還是硬要選,我也有最後的底限,表示就算使用手機也不能干擾到課堂學習或者是老師的教學,有人會質疑,那你就還是拐彎抹角說不能玩手機,但是我用實際課堂的情形還有經驗讓學生發現,上課使用手機要不影響課堂學習還有教學幾乎是不可能的,這個拐彎抹角很重要。

  討論規則有很大的空間,但是要堅守立場以及保持公平,許多老師誤解你這樣是不是讓學生很容易討價還價,我的重點還是,本來就可以討價還價,如果立場明確,本來校園中就會有各種狀況,比如說應該不會有老師因為學生體育課受傷使得下一節遲到而大發飆,第三件事我認為是去判斷每一個個案中不同的情況,不要動輒就學生喔就是怎樣怎樣,不論規則怎麼改變,班規之外還有校規,校規之外還有法律,所以不可能有人說我可以打人,因為那基本上已經違反法律,但是同學間起衝突打架,到底責任的歸屬以及背後的原因,都是應該詳查的,而我在第一線看到的是,很多老師多少都會偏愛功課優秀乖巧的學生,對於本來就可能愛搗蛋的學生寬容度可能比較低,但是處理事情失去公允的話,很難讓學生信服。

  第四件事,不要一直用獎懲還有找訓導主任來壓學生,我記得我剛接班級的時候很愛用這招,想說不能打就找別的幫手,事實上獎懲的使用應該很小心,因為這關係到學生操性以及畢業之外,如果他對獎懲沒感覺了,反正被記五個大過了,或者反正都會被罵,一個放棄的學生才是最令人害怕的,另外就是一直用訓育組長或者主任恐嚇學生,雖然好像已經正名為「學務主任」,但是每一個學校都得要供奉一個超級大黑臉,雖然可以收到立即的效果,但是第一學生跟其他老師還是會看輕一直找外援的老師,第二這個超級大黑臉通常很可憐,被學生攻擊或者謾罵,畢業的時候一束花都沒有,沒有必要這樣害人吧,真的讓學務主任成為處理學生事務的好手吧。

  面對學生頻頻出錯,我覺得持續進修以及閱讀相關書籍的幫助很大,我自己就相當受到盧蘇偉老師的啟發,他的書也常常有實用的工具可以讓第一線的老師使用,他所有與學習不適或者叛逆的學生相處的經驗都是教學現場的縮影,我記得也參加過一場校內研習,帶領的輔導老師介紹了「冰山理論」,讓我們理解了學生表象行為後的原因探究,也有一場校外的閱讀研習讓我知道怎麼帶領孩子進入書本的世界,雖然我知道真的很多研習或者教師精進活動都很瞎,而且累都累死了,還聽一堆有的沒有的,但是事實上,學會了好用的方法與工具,就可以省更多管教的力氣,也不會像別人或自己抱怨的,教了一輩子覺得自己專業能力愈來愈差。
  
  最後一點最難,學會甚至利用道歉技巧,在第一線工作實在很容易發怒,因為本來學生就是會犯一堆錯,剛好昨天備課不順,或者跟男女朋友傳完生氣的簡訊,衝突一觸即發,不太可能有老師絲毫不帶個人情緒進到班級,如果真是這樣,也蠻可怕的,我自己的經驗一直都跟主流的「老師一定要比學生強」的想法不同,即便我是有理由的生氣或者動怒,我也都會私下跟學生說,「如果老師剛剛處理的時候,有讓你覺得不被尊重或者受傷的感覺,我覺得很抱歉」,通常學生感受到老師的善意也會去反省自己的錯誤,也知道老師是站在尊重還有對等的關係來教導自己,更大以及更難處理的衝突即可以避免。

  以上是比較綜合的心得,我打算有空繼續寫一些實際的案例,可以跟大家繼續討論以及分享。

2010年9月14日 星期二

性別經驗反思—我的性別氣質史



        出生在桃園傳統的客家家庭裡,我只記得小時候跟堂姊妹的感情非常好,帶我們的阿公並沒有因為我是家中的男長孫而對我特別好,反而特別不喜歡我,我依稀記得我跟堂姊妹會一起在股市時間到前面大扭動,然後我很喜歡去惹我那個小時候摸到一下就會大哭的堂姐,接著就是我被打的印象,我常常被打,被竹修子打、被拖鞋打、被皮帶打、被打巴掌,而他們都說是因為我太討打了!

一邊被打,一邊長大,我有記憶以來,功課都是名列前矛,我記得國小四年級以前都只有拿過第一名,因為家庭因素從桃園搬到了苗栗,轉了三次小學,交了一個女朋友,也崇拜那個打籃球打的很好的男同學。我原來小時候就一直在扮裝,因為我會把毛巾帶在頭上,轉一轉,放到頭後面就變成最飄逸的長髮,或者是洗澡脫衣服到一半,就把上衣留在頭髮上,覺得自己很美,沒有錯,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很美,可是他們說我很娘。

  小學到中學,成績優異成為我在升學主義掛帥的環境裡最好的保護傘,我喜歡閱讀、演講、唱歌(張清芳是最愛)、跳舞,我的人文藝術學科都表現出過人的天份,我的朋友大部分都是女生或者其他跟我很像的男生,可是我的數理還有運動都蠻遲鈍的,大多數的男生好像跟我是不同國的,因為他們都喜歡物理結構、電腦程式,去打籃球、偷看女生、或者阿魯巴,他們雖然會笑我娘娘腔,可是遇到考試還有老師他們就慘了,因為這個娘娘腔科科高分,老師也都喜歡這個有禮貌又溫文儒雅的孩子(聽起來真討厭)。

  真正的衝突從體內發出的,比較晚發育的我,國中期間長高了三十公分,第二性徵的出現還有日漸低沉的聲音(讓我無法模仿張清芳)都讓我愈發疑惑,我從電視上還有生活中都看不到我想要變成的那個樣子,我曾經看著浴室的鏡子然後大哭,因為我害怕跟大家不一樣,在那之後,我就再也沒玩過假頭髮的遊戲了,進入了一個尷尬期,變的很醜,痘痘長了滿臉,頭很大身體很小,捲髮不好整理。我還是一個認真唸書的好學生,其他時間我聽廣播、寫詩、偷偷暗戀別人、幻想跟每個人的關係,這個時候我的語言天份還有英文分數,又拯救了我,而他們只是覺得我是個自命清高的隱士。

  升上了大學念英語系,發現很多系上的學長都跟我很像耶! 而且大家既會讀書又會搞笑,我覺得自己總算找到了一個有歸屬感的地方,這期間我拼命讀書玩樂參加活動,這時候我已經可以駕馭自己的外顯性別氣質表現,從小娘(大一綽號)到話劇男主角,表演藝術讓我不只會演別的角色,我也會演自己,同時間我開始參與社會運動、出國交換學生、涉足人權領域,已經沒有什麼人說我娘不娘的問題,因為他們或者我自己終於接受我就是我,獨一無二的我。
  
  這樣世界如此美好的幻覺果然在英語系畢業之後就瓦解,外面的世界原來從來沒變,回到學校實習的我面對學生「你怎麼那麼娘」的挑釁語言還是受傷,我演出的man老師戲碼還是在我偷偷攬鏡自照時洩了底,即便在人權領域或者是多元性別的團體,似乎「正常」一點的人還是比較受到歡迎,但是我正面思考,可以強硬可以柔弱的特質讓我變成一個更好的老師,我可以強力捍衛學生的權益也坐在教室角落聽那個傷心的故事落淚,我也特別注意性別氣質的多元以及學生彼此的相互尊重,而私底下我也因為自己又敏感又三八的內心世界可以搞笑可以體貼,我沒有不好,我還是很美!

  我必須要感謝兩個人,一位是台灣的林紹福、一位是新加坡的Billy P’ng,他們在我的性別氣質史裡扮演拯救者,你知道的,就是那種自己很man,決心要幫忙自己好友也變man的人。林紹福在國小不知道幾節下課裡,都訓練我的躲避球丟跟接,在那之前,我是個扭來扭去躲避的好手,他認為這樣還不夠,別人會看輕我;我在加拿大的時候,Billy覺得我的英文實在太像女生了,他練習給我看,你不能說Thank you(聲音上揚加微笑),要說Thank you(聲音下降不笑),開車的動作應該如何有勁,諸如此類的,他讓我覺得很安心,因為我有一個masculinity trainer,即便我的進步實在不多。我沒有變man,但是我知道當時有兩個真正關心我的好朋友!

 回顧這種事感覺有點丟臉,但是又很好笑,感謝這一堂碩士班的課,回憶了自己的過去,對於性別氣質,相較於過去的受制以及抗爭,我希望未來可以更放心的去接受甚至玩耍這些性別氣質,不過前提是有一個安全以及互相尊重的環境,所以一起繼續奮鬥吧,人權捍衛者!

2010年9月13日 星期一

與學生談責任



參考司改會所發行的《認識責任》,我在禮拜三的下午與學生談關於責任的議題,首先我就先請同學回答:「什麼是責任」,並請大家用正反的方式去思考我們有去做什麼,以及不去做什麼的義務,接下來我們談到了責任所牽涉的對象,包括對誰負責以及誰對我要負責,到這邊學生都還蠻清楚這些概念的,然後我用了很多老師推薦的繪本《培培點燈》,去談一個事件裡面大家的責任歸屬,以及進一步帶到責任的重要性以及責任的來源,並且觀賞了一段麻辣鮮師的影片,做面翹家的孟哲以及其他人的責任的討論,然後我們進行到比較複雜的概念—無法兼顧的責任。

由於是一整個年級的演講,沒有辦法讓大家各別使用思考工具,只得用問問題的,問答之中,我並沒有設限所謂的正確答案,而希望大家針對緊急性、相對重要性、時間、資源、還有利益等作出選擇,並找出替代方案,完畢以後,我用自己常用的「湯英伸事件」將責任的層次拉到社會的層面,從釐清事件到責任歸屬,到簡易的法庭運作等等,讓同學做正反面的思辨,也從中觀察學生對於死刑的看法,最後時間到之前,學校的老師已經發下學習單,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大家寫完,我也就稍微做個結論,結束了兩節課的演講。

在國中演講,秩序一直都是一個挑戰,我很喜歡大家熱烈回答的氣氛,但是有時候太多人講話,進行的速度以及討論的深度都會受到影響,所以這樣人權的教案也許還是比較適合小團體進行,這樣也才可以顧及每一個人的想法。中間許多例子都可以看到,學生被學校訓練的很規矩,「學生有尊敬老師的責任」、「我們要聽老師的話」,聽到這種答案都會讓我有點害怕,我希望同學知道許多責任是互相的,所以我在問:「同學上課睡著是誰的責任?」,很多同學說是學生,我也提老師相對也有要調整自己教學的責任,我認為唯有大家在有尊嚴的互相負責的情況下,一個友善的校園才有可能。

在同學的回饋單裡,我發現同學回答簡單的責任歸屬等沒有問題,但是要釐清一件事裡面大家的責任還是有困難,或者在思考有學生作弊,但有其他人答應要保密,卻去告狀的同時,沒有辦法看到承諾對於校規之間的相對重要性,針對「是否曾經見過不負責任的例子」,也許是因為上課中發下的學習單,讓許多同學都回答沒有來虛應故事,不然生活中應該很多實際的案例。在學習單的背後,我講述了苗栗大埔農地遭到縣政府怪手強力破壞的話題,希望大家看到公共議題背後的責任,當然學生們還是秉持著「素樸的正義」,覺得縣政府欺負農民,只有少數的學生看到我提示的「環境保護」以及「經濟開發」的兩難局面,所以針對事件分析還有公共議題的討論都可以是之後延伸的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