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6日 星期五

Lagi Tayal 泰雅族的孩子(六)

         Limuy回到亞山國中之後,發現後山的女學生雖然課業成績低落,她們生活表現與學校要求的沒有太大的衝突,但是後山的男學生大部分在學校狀況連連,常常晚上在宿舍不睡覺,到了學校就從第一節睡到最後一節課。常聽聞住宿的男學生說,只要有吃的喝的,一拿回宿舍一下大家就分光了。連學生帶來的衛浴還有清潔用品,都會有人拿來偷用。宿舍也發生過好幾次宿舍竊案,讓其他住宿男學生抱怨連連。他們也是懲處名單上的常客,因為抽菸、喝酒、打架鬧事或者不尊重師長等行為遭到記過。某一年,75位學生中有10位不能畢業,其中後山的男學生就占了一半以上。與他們在校內只占總學生人數的15%簡直不能相比。
         Hakaw最好的朋友是徐恩慈,Limuy的同班同學,他是一位人人眼中的乖學生,家住在亞山鄉後山碧鑾村,1200公尺高的粟米部落。恩慈家人過著單純的山上生活,劈柴、種香菇,按季節等待高麗菜、水蜜桃還有甜柿的收成。Hakaw是恩慈的媽媽還有爸爸帶大的。恩慈媽媽是泰雅族人,爸爸是花蓮閩南人。他們在台北工作的時候相識,在民國七十年間回到山上生活。恩慈爸爸徒手蓋了目前他們居住的家。他和恩慈媽媽靠著山上的工作,以及販售以酒為主的雜貨維生。恩慈因為父母不同族群的關係,常常有機會到花蓮閩南親戚的家中。浸淫在兩種文化之中,他的台語比泰雅族母語還要流利很多。除了恩慈兩兄妹外,恩慈的爸媽還扶養了包括Hakaw還有他的兩個弟弟。這一天Hakaw騎摩托車載Limuy到粟米部落玩,事實上,Limuy是想要來找徐恩慈。
  他們是流浪漢!」看見Limuy盯著他們家的小朋友,恩慈媽媽就開玩笑。
  她指著報上曾經登過的報導說:「他們爸媽分居,媽媽跟同居人一起住在同居人哥哥的家裡;爸爸不務正業整天喝酒。小孩子之前曾去投靠媽媽,結果瘦成皮包骨頭回來。我只好當自己小孩養。不然怎麼辦?能救一個是一個。亞山國中家裡爸爸媽媽死掉的、家庭很亂、家附近崩山的,這樣的故事太多了,《水蜜桃阿嬤》[1]只是炒作而已。很多學生很聰明,但是因為家庭因素不得不停學,不然變壞,還有學生因為沒錢沒辦法正常吃飯。」
  恩慈媽媽很驕傲自己是粟米部落裡最「正常」的家庭。他的兒子乖巧安靜,幾乎不太出門。某次Hakaw要拉著恩慈去抽菸時,她看到恩慈堅定地拒絕。他對來訪的社工說:「他們以為我沒看到,我就躲在旁邊偷偷看。那些人拿菸給他抽,他就說不要。他們就威脅他啊,說不抽就不要跟他玩。我看他會有甚麼反應,他說:『不玩就不玩啊!』他就是這樣,你沒辦法強迫他做甚麼事情。」
   Hakaw知道Limuy喜歡徐恩慈,在沒有其他辦法下,他先跟Limuy以乾哥、乾妹相稱。
  「其實我很喜歡去上學。Hakaw的印象中,亞山國中像是一個探索樂園。
  「屁咧。你根本就是去把妹的。」
  Hakaw上國三前,就交過三個女朋友。包括已經畢業的學姐甘秀英、李美珍,還有去「補習」認識的外校學妹。
  「這三個我都已經清光了。可以叫學弟把風啊,在宿舍、廁所啦,還有在教室的啦,都有。就算有人在旁邊看著我們在那個。我也不會害羞。」
  「你變態喔。」想到這些女生她都認識,Limuy突然有一種生氣的感覺。她知道三個女生都沒有畢業,都是拿修業證書。國中之後,甘秀英還有李美珍很快就結婚了,也已經有幾個小孩了。
  「我聽你在吹牛。」 
  「不只喔,他媽的,有些女孩子喔,看起來很清純,私底下亂七八糟。哪像妳是聖母瑪利亞。」
         Limuy覺得不太高興,轉頭不想要繼續聊天。 Hakaw卻自顧自地吹噓了起來
  「以前在學校,有幾個常常打架啊!我們幾個圍觀的。有一次最屌是那個一年級,哇,學長、學姊都是不管學校的,把人家拉出來啊,那個學校的護士出來講有用喔,有一次我看到我同學,幹嘛不知道講錯話還是怎樣,哇,真的直接被學長、學姐直接扯出來,我們在上課直接扯出來,哇!全部圍觀嘛!那個很屌,應該在學校是有地位的吧,她從她教室那裡,她坐在走廊啊,她坐在那裡看啊,她們要打她的時候,校護出來講話沒有用啊。那學姐一個比一個還要兇。直接這樣,「你管什麼洨」,直接打耶。更扯的是直接把那個女生這樣(拉下衣服狀),直接露出來給我們看,很爽。」
  Limuy看著Hakaw,覺得他很可笑,像Hakaw這樣的學生,在校時因為各種原因被懲罰。即便畢業後想回母校走走,學校都視他為不速之客。只能說一下學生時代的軼事,聊以感懷。
  「像我們這種畢業生要去學校,媽的,老師都報警。去學校也不行喔,又不是要去惹事嘛。老師為甚麼要反抗我們這些人呢?去學校看一下弟弟妹妹也不行喔。」
  「那是因為很多老師覺得你們是要去找女生。」 
  「雖然我沒有很帥,我只要一走進去,就很多人一直在叫我名字啦,遠處就開始叫囉,女孩子,哇,不認識,這一屆的我真的不認識喔,我才剛進亞山國中,『那個不是林玲的男朋友嗎』,『你是俊傑的哥哥嗎?』都自動來黏我的,又不是我去黏他們。還想跟我要電話,想幹嘛啊?」
  「你國一就會喝酒囉?」
  「真正在碰酒是國三。」
  「最好是國三。」Limuy聽到覺得很驚訝。
  「抽菸的我本來已經戒了,因為學長逼的。你知道剛上亞山國中,到有一個地方不是平平,下面一個涵管,那是我們經典之一,每次都下去喝酒,現在應該沒有辦法走了,走到涵管裡面。在那邊抽菸、喝酒、聊心事。 你知道亞山國中剛爬坡,你知道我們以前在哪裡喝酒嗎?我們沒有在躲躲藏藏,直接給你大膽的好不好。以前亞山國中舊的男生廁所。」
  「錢哪裡來?」
  「還不是跟妳們一樣。當然是家人給的啊,或是零用錢啊。」
  「這樣的酒錢夠嗎?」 
  「你有沒有看過學長威脅學弟哩。就直接這樣 (做拉領子威脅狀),『有沒有錢拿出來啊』。嘿嘿,真的,不是說看起來好欺負,就直接這樣,『學弟有沒有錢,我們學長已經三年級了。有沒有錢,借個一百『,『學長等我一下喔』,因為我們會威脅,眼神這樣給他瞪一下。或是我們會收一些保護費你知道嗎,像那些常常被學長欺負的學弟啊,『學長我叫Hakaw,介紹一下,誰欺負你跟我講』,然後開始效勞我ㄍ一ˋ,會帶錢啊,香菸檳榔少不了我。他被人家欺負的時候我都會幫他講話啊。」
    「不要再吹牛了。」Limuy輕蔑地牽動嘴角一笑,還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找徐恩慈的蹤影。
  「好啦。恩慈他今天去補習了。我載妳回去。我要順便去找Losing。」像是了解Limuy心事一樣,不過Hakaw還是一副樂天的樣子。




[1]楊力州導演所拍攝的紀錄片,內容關於新竹縣泰雅族一部落中,一名奶奶盡力以種植水蜜桃的方式扶養許多家庭變故的孫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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