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12日 星期三

第五周課堂閱讀心得—人與非人之間

這一次的閱讀就如同老師提醒我們的一樣,糾結而複雜。很難套用一個單一理論去說Biehl的《Vita》要告訴我們甚麼。一個現代巴西政經轉換下,伴隨著醫療..改革所出現的Vita,一個名叫生命的等死鬼域。穿插著這些國家歷史政策背景,作者帶我們走進一個被社會拋棄的地方,住著一群被放逐的肉體,禁錮的靈魂。

Catarina是作者發現在這片荒蕪中一個亟欲與外界溝通的女子。她透過書寫自己的字典確定自己雖然被別人遺忘,但卻尚未被自己遺忘。透過她的生命故事,我們看見了作者極力想要呈現的荒謬。一群因為各種身心問題被拋棄的人,從來沒有放棄回家。但是打從被家人朋友送走的那一刻,就等於踏上沒有回頭的死亡之路。作者稱之為社會死亡(social death)。

這個故事中有很多利他主義者,他們都有各個理論中部分的典型。Vita創立者Ze das Drogas是個宗教偽善者,裝做純粹利他主義的同時,透過Vita盜取公款。幫忙Vita募善款的政治人物兼廣播名人Jandir Luchesi有著自己的政治利益。接手管理的Captain Osvaldo和他有社工背景的志工太太Dalva在替民主化以及新自由主義實踐一種新的改革。Infirmary的管理者Oscar有直接物質上的報酬,許多志工則將Vita收容人的恐怖後果當做自己的心靈改革。就連作者本身也說這其實是他自己的道德旅程,更不用說他從中得到的知識辯證。

可能唯一的純粹利他主義者是固定來做義工診療的Dr. Eriberto?但是書中並沒有提到太多關於他的事情。這讓我想起Edward Wilson認為由soft-core altruism所發展出的人類文明。故事中從上到下的的利他主義者都有自私的理由,讓Vita有機會在混亂的醫療改革中出現,並且成為被公認的放逐地。這個故事裡的人跟Frans de Waal裡的猿類一樣,有複雜的算計以及同理行為,有時慈悲有時殘酷。而書中對於人被當做動物的敘述,還是看到了許多議題必須高舉「人」權才能被看見。但是作者反覆人與非人、生與死、溝通與不溝通之間的故事敘述則是像幽靈一樣提醒讀者「之間」的無奈。

閱讀這本書不斷讓我想起大學做過的「龍發堂」報告。幾乎是相似的場景,同樣家庭的無奈,龍發堂的特殊銬腳鍊的療法引起的社會爭議似乎僅只於這個機構本身的環境還有病人處遇問題。我有一種慾望,像是聽吳易叡世界衛生組織底下世界公民的發展時的心理衛生發展史,還有閱讀Bieh這本書談到巴西面臨整個經濟政治轉型下的衛生系統改革,想要看見在「送你去龍發堂」的玩笑還有龍發堂的表面爭議下,台灣的故事、台灣的人與非人的敘述、台灣百年國慶背後底層的瘋狂。

2011年9月30日 星期五

第四周課堂閱讀心得--「猿」來如此


上一週Haski-Leventhal的文章中提到達爾文自然淘汰法則影響了心理學、社會學、生物學。作者認為其中的適者生存說無法解釋捨身為人的純粹利他行為。而Wilson在<論人性>一文中則告訴我們,即便人類有純粹利他的行為,也多針對至親,而且比例很低。Wilson就像Haski-Leventhal所描述的社會生物學家,將親族選擇(kin selection)、團體選擇(group selection)與回饋選擇(reciprocal selection)都拉進討論。只是Wilson把前兩者視為自我中心下由衷的(hard-core)利他主義,而把回饋選擇看做自私的、隱晦的(soft-core)利他主義。依照Wilson的說法,社會契約的關鍵就是自私。也就是除了少數針對至親之外由衷的利他行為,人類大部分隱晦的利他行為使我們有別於其他動物,發展出人類的文明。
Frans de Waal在《猿形畢露》的觀點則非常的有趣!他既不用康德的道德觀支持非自我中心的利他主義,也不贊同社會生物學中用自私的角度來看達爾文的理論。這和他所持的立場有很大的關係。他並不認為人比起動物在行為上有甚麼特別高等或者特異之處。一般生物學家把人類看作猿類的後代,他卻說:「我們就是猿類」。他認為如果把演化簡化為基因與行為的關係,就看不到背後情感與心裡的運作。他也提出與Haski-Leventhal和Wilson很不同的看法,認為純粹利他的行為其實很常見,只是大家不見得會到處宣揚。他強調達爾文認為道德觀源自社會本能,而非康德認為的純粹理性。

Alan Page Fiske分析西非Moose人的行為模式,說明在社會互動下人類其實是具有社會性以及利他的傾向。Frans de Waal則是透過觀察猿類說明我們本性如此。依我看來,在感到一般生物學家對於演化解釋的不足之外,他左打經濟學家,說他們無力瞭解人類行為與經濟理論不符之處,右批心理學家,說他們總是高傲地用不完備的實驗來打壓猿類。然後把其他學派從理性思考的道德觀拉回來,看人天生所具有的情感和複雜心理運作下的道德選擇。

本次閱讀的兩位作者都相信我們基因所帶來的本能比後天的文化來的有影響力。只是他們對於達爾文理論是不是帶給我們道德啟發抱持不同的看法。Frans de Waal的切入點看來比較吸引我。除去他靈長類學者的背景,他的研究方法其實跟人類學非常相似,像是「猿類學」。透過像是民族誌式的方式累積黑猩猩與巴諾布猿的個案故事,他歸納出與人類相似的特點。Wilson雖然也用動物個案的方式去談,但是他的「優勢人類」的前提,卻讓他比較在乎人與動物之間差異。兩位作者根本的立場因為是否取徑於自我中心主義產生了不同。而我逐漸看到自己偏向Haski-Levennthal所說的非自我中心眼光去看利他主義。我也認為Fiske所倡議的因同理心而生的利他主義對我的信念和人權行動有很實用的指涉。最重要的是,Frans de Waal加強了我上週的看法:「利他還有志願的行為,其實只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猿類所會採取)的道德選擇」。

2011年9月26日 星期一

課堂閱讀心得—幫助他人有益身心

這週讀了Debbie Haski-Leventhal的<Altruism and Volunteerism: The perceptions of altruism in four disciplines and their impact on the study of volunteerism>以及Daniel Batson等作者所寫的<Practical Implication of the Empathy-Altruism Hypothesis: Some Reflections>。第一篇文章作者分析了利他主義以及志願主義在四個學術領域的流變,並希望跳脫過去這四個領域對於人是經濟理性的假設,用去自我中心脈絡的方式,以康德的道德義務論為基,把利他主義以及志願行為視為道德的新研究取徑。第二篇文章則是這個新研究取徑,包括第一篇提到的Daniel Batson,的社會心理學家告訴我們因同理心而生的利他主義好壞為何。

  
上週我們閱讀過心理人類學家Alan Page Fiske挑戰過去人是天生自私的立論,進而作出人是天生有社會性且利他的說法。本週閱讀的作者Haski-Leventhal同樣是要挑戰過去學科的典範,認為非自我中心的取徑才能跳脫為甚麼人要作出利他行為的本質問題侷限,而進一步看到志願主義在社會的影響還有志願行為的內涵。Batson作為利他主義為一種目的還有相信純粹利他主義的信徒,他如Haski-Leventhal所想見的,問的是一個很實際的問題。在我們相信人是天生利他且我們將利他主義看作一種道德美德,對我們有甚麼好處?

這兩篇文章在我看來有一個很重要的意義。過去這個主體的討論不管在哪個領域都圍繞在一個天生自私的人到底是出於甚麼動機想要捨己為人。於是這樣的討論氣氛也形塑了在日常生活中有人誤用自私(或者自保)當作描述他人採取消極行而不採取助人行動的不正當性。反之,將像是陳樹菊、陳光標(雖然他們有很多的不同)等助人行為視為一種反常或者神聖化的行為。兩篇文章的作者要告訴我們,有另外一些人(而且愈來愈多)認為人是複雜的,可能有自私也有利他的天性,不過都是無法離群索居的。而利他還有志願的行為,其實只是一種再平常不過的道德選擇,而且有益身心喔。

2011年9月17日 星期六

課堂閱讀心得—在人類學中看見普世人權

Lassiter, Luke Eric. 2006.〈人類學與文化〉,《歡迎光臨人類學》,郭禎麟等譯,頁43-78,台北:群學。


我和人類學相遇並不意外,有脈絡可循。對「人」很有興趣的我,從大學英語系裡面探討各種人物面向時,我發現自己關心且有興趣的,是社會底層的描寫。所以我被引導至參與社會運動,進而修讀人權相關學程。到大學之後到山上教書、從事人權工作,我深感到人權工作者需要關於人類以及族群相關的知識。所以我的碩士論文研究投入人類學的懷抱。
 
意義的追尋,就像<人類學與文化>討論到的,是我覺得人類社會以及人類行為讓我感到很有趣的。依我認識「人」的方式以及背景,我對於文化人類學關注的議題特別有感覺。這篇文章除了讓我再次認識人類學基本概念,我得到了新的啟發。過去我對於人類學的認識,在於她與人權的對立。文化相對論使得產生全球普同的人權標準似乎變得不太可能。但文中「全貌觀」到「比較觀」的概念推翻了我狹隘的認識。

Lassiter的文章指出,與文化相對論對立的是民族中心主義。這兩種理解文化的方式都形塑出我們現在的世界,也在不同時期被政治統治者當作國家政策的背後理論。然而如文中提到,民族中心主義造成了歷史上種族屠殺事件,文化相對論也被當前政府誤用,做為抵抗國際批評以及爭議作為的手段。

人權的出現,當然有學者取徑於各別文化中的傳統利他與責任義務的討論。如果從這篇文章作者的視角來看全貌觀與比較觀的輔助關係,普世人權的出現(普同性)倒與民族學(特殊性)有了互相合作的可能。也就是說,當威權政府把他們以為的西方人權與民族中心主義畫上等號的時候,聯合國1948年所通過並宣布的世界人權宣言其實目的是像本篇文章作者所提到的:「明白人類差異性的複雜之後,我們可以用哪些方式在不同人群之間搭起相互瞭解的橋樑」(72)。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來自各國的代表苦思出的基本人權也就是為了避免類似納粹屠殺的事件再次發生。

因應目前國與國層次運作且日益全球化的世界,如文中提到的人類學家洛班所提到,「跨文化的意見交流有助於消除文化差異,促進全世界接受某些人權的普世價值」。我相信人類學所累積的知識提供了跨文化的瞭解以及意見交流,而普世人權是在文化研究的比較觀之後,再次回到全貌觀的反思。

2011年6月30日 星期四

0630田野筆記—離開田野


    做田野調查,總是會離開田野,方法學的書上說那需要一個準備的過程。我卻怎麼樣都準備不來。

    我的床邊放著宇強媽媽昨天給我的十二盒水蜜桃,故意跟她說,在離開前想跟她聊天,硬要給錢她也不肯收。她是我山上第一個媽媽。在我第一年暑假來到山上時就跟宇強在國中的宿舍朝夕相處。我們騎車去內灣吃飯,在學校裡面走路發呆。這個後山的少年是我的導生也是我兄弟。隔了一年我回到山上,居然又成了宇勝的導師。第一次居住在一千多公尺,裹棉被都冷到發抖,早起種香菇,看高麗菜因為雨水凍裂,踏過未好好維護的李棟山還有古堡。我是在玉峰村馬美八鄰學會山上的許多事。我真的不會忘記,在宇強的畢業典禮上,宇強媽媽拉我的手說要一起照相,她說:「宗翰也是我兒子,我們這樣一家人拍照!」

    今天早上我六點多在那羅部落醒來的時候,奶奶已經採好玉米在處理,一旁的小芸也在幫忙,Bahu還在拔雞毛,奶奶說:「我只有兩件事交代,我等下會去山上工作,冰箱的山藥已經處理好了,你媽媽的手怕她會癢。玉米會放在冰箱旁邊,雞在冷藏,你都不要忘記。」我一邊聽,昨天晚上在「史卡帕」造成的宿醉恍神還是有點讓我分神。最後的印象是自己從某一首歌開始就不斷掩面哭泣。我第二個媽媽桂春在我耳邊輕輕說:「我真的是把你當自己的兒子!」這個媽媽很氣我不多待幾天,硬是湊了一個歡送趴,本來說喝茶聊天的聚會,當然就隨氣氛變成金牌還有歌聲的熱絡。也只有媽媽會用冰水替喝醉的兒子擦拭額頭手腳。那是桂春媽媽式的溫柔。至於李奇軒,他也是我兄弟,可是他很欠揍。

    我的車上,滿載著水蜜桃、玉米、山藥、山雞。淚流不停。向一個奶奶,兩個媽媽,兩位兄弟,還有無數家人道再見,此行看來不是結束田野而是離家了。

2011年6月8日 星期三

Becoming A Better Person

To make a choice among the things that one is interested, to decide which road to take, and at what age was undoubtedly difficult for me. It was like a similar request to a magician to perform just one trick. However, human rights and later anthropology led me to a world where knowledge to humanity is to help and to grow. I finally found peace in the pursuit of a dream to become a social scientist, an anthropologist, a better person.

From the earliest time I can remember in my life, I have been rather officious over everything unjust to me. I reported classmates bullied in primary school, voted against the installation of air-conditioning for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in high school, and became a rebel of the nation according to my mom when I worked in Taiwan Association for Human Rights. Really it is an inner desire to speak for the less cared and the vulnerable.

Yet I am still likeable for my wits and spontaneity. People find me amusing because I can turn boring daily life into bizarre stories. Never have I had intention to allure but to tell to live.

So when I stood at the crossroad at my life, I always chose to be a teller. I was a teacher, of course half forced by my family’s expectation, a speaker, a host, an anchor, and finally just a story teller living in the mountain.

People ask me, “Why does it take you so long to finish your thesis?” Instead of explaining how turning over the wrongful modern description of aboriginal people could be a painful task, I said, “There are too many stories to be written down.”

There is a big hope for me to find the correctness in not only just my topic of research. I want to take the pains to identify myself with my aboriginal friends to obtain an insight into the restless world, and the unsettled being, myself.

2011年2月9日 星期三

斷裂

開始碩士論文研究以來,有種斷裂。我在當中不斷拉扯。

過完年,農民曆上寫著我是二十八歲。過去對於我父母擁有一個品學兼優的兒子而欽羨不已的親友,近幾年倒是開始頻頻的詢問:「你兒子怎麼研究所念那麼久?」也或者是受到景氣衰退的影響,大家開始重視飯碗穩固與否。「他不是可以去當老師」、「他都還沒拿錢回家喔」。我望著我逐漸年老的雙親,覺得自己有虧欠,也覺得自己好老。

走進指導教授的研究室。老師總是很溫柔又激動的說話。「你到底在急什麼?」「你現在連一件事情都還沒看清楚」,老師引導我打開學術的視野,也用自己的經歷向我證明只要願意認真努力,一定會有成果。老師鼓勵我碩士之後跟隨她繼續研究,有興趣的話,之後大概要再花六到十年進修博士。閱讀老師還有前輩精采絕倫的民族誌,我覺得自己好幼稚。

當老師引導我進行原住民族青少年成長研究,她說:「我們都知道原住民族面臨許多狀況,但是真實的情況如何,沒有人知道,因為我們沒有access」。老師讓我相信自己正在進行的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我不期待你有什麼重大的突破,只要能夠把他們生活的情況述說清楚,就是公德一件了!」

這樣的訓練真的有效,我好像打開了所有的感官生活。不過也正是如此,我的情緒開始隨著研究對象,喔不,我幾乎無法把我的學生還有山上的家人作為研究對象,在希望獲得他們的世界觀時,我幾乎是自願的going native。

然後我坐在髮廊、站在路邊,或者在校園的階梯。太多人跟我說這個研究其實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事實很簡單,「原住民族就是如此這般……」我對於任何一個人可以那麼自信的述說他者的異同感到畏懼。當然我知道許多的刻板印象還有既定的概念並非牢不可破,當中也有人渴望辯論。

我相信權力關係很大一部份在於語言的掌控權。我的一部分訓練就是要精熟自己研究的對象,並且用生動有力的語言呈現。顯然我的能力目前還是不足。我不知道怎麼書寫嘗試生豬肝的滋味,也有困難表達山上朋友喝醉靠在我身邊的感覺。我害怕感受錯了什麼而失去那一種信任的眼神、一抹你懂我的那種微笑。

結論:我又老又青澀、又膚淺又深入地活在田野。我想逃走又想回去山上的家裡。我想結束又害怕結束研究的繼續生活、擁抱我目前理解的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