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gi Tayal 泰雅族的孩子(二)

　  新竹縣教育界資深的人都曾聽聞，亞山國中某任當地出身的原住民校長挪用學校資產出了問題，所以縣政府輪流派任他到不同的原鄉學校。平地漢族的教職員抱怨本地的幾位原住民教職員「懶惰」、「擅離職守」、「不負責任」、「自己泰雅族的小孩都不管」等等。小學校檯面下其實有微妙的政治生態，還有一個校內資深老師都知道的秘密：這是一間有著漢人外衣的原住民學校，充分表現著原住民現代生活的邊緣性，還有各種非法與合法的小小抵抗行動。這個秘密之所以可以一直存在，是因為總是有舊的成員離開，新的人員加入，有的人訴說這裡的惡劣教育環境，有的人欣賞悠揚的泰雅族古調。只是不管是誰，都阻止不了一旦青春進入這裡，就快速衰敗的事實。

　　雲主任是亞山國中任教二十多年的資深英語老師，也是當地泰雅族人。「亞山國中是全國單一族群學生最多的學校，是一所泰雅族的學校」。他過去想要在教育部限額下，申請改制亞山國中為一所以原住民重點發展的完全中學，但是最後未果，而是由一所南部的原住民國中得標。最近剛剛開學，老師們正在為了學生未到校和其他學生問題來回奔波，雲主任卻在保健室睡覺。到了下午，老師們繼續為了課程到視聽教室確認器材，卻發現雲主任在跟手下的組長看球賽。有職員曾抱怨說，雲主任之前出去找中輟生時還跑去喝酒。有雞婆的年輕老師向校長報告過，「我不懂為甚麼月領十萬以上的主任可以這樣怠職，還比喻說如果主任這樣的大齒輪都卡住了，像是小齒輪的第一線老師動地再勤也無助於整個學校的運轉」。校長回答：「不同位置的人看到的事情不同。你要學習『冷眼旁觀』，因為這是原鄉偏遠地區常出現的現象」。

《時下暴力》首映心得

朋友約我去看這部片首映。除了知道有很喜歡的台南人劇團演員，其他在看電影之前我了解不多。只是一個進戲院想看好電影的觀眾。電影院的氣氛很熱血，據說整個團隊就如同他們的名稱，是一九八七年左右出生的年輕人。讓我也跟著期待電影會出現的新氣象。

但是我失望了。看得出整個團隊旺盛的企圖心，但是故事線太混亂，演員太用力。雖然我一直很努力想要進入劇情，但是卻一直被拉出戲外。 角色塑造比較成功的秦艾琳由台南人劇團的李劭婕演出。過去看舞台劇時，一直很喜歡她的爆發力。不過在電影裡，使盡全力的演出看起來卻顯得多餘。舞台上的魅力，在電影有鏡頭遠近設計之後，顯得太多太滿了。另外一位主角呂名堯在戲裡就是帥，不過扮演的李倫樺讓我感覺很不連戲。這一幕天真，下一幕心機。上一幕懦弱，下一幕又成為反抗領導者。當然可以說他有很多面向，可是在兩小時的戲裡變來變去，如果問，「李倫樺是個怎麼樣的人」，我真的答不出來，或者只能說，「看那一幕需要吧」。其他硬底子演員也都在缺乏發展的段落裡浪費了一身好演技。

整部電影不像電影也不是舞台劇，而且我個人覺得有些畫面也缺乏邏輯或美感。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就是秦艾琳回學校，她前一刻還被大家簇擁，突然就進到校園裡抬頭看到她的朋友們在樓上。然後很突兀畫面就拉近到她看著上方。我的感覺好像就是導演喊了一聲卡，「下一幕我們take李劭婕往上看」，然後就這樣剪在一起了。有幾個類似的鏡頭也讓我有點出神。手持攝影機的效果在某些橋段也沒有發揮臨場感，反而讓我看的時候覺得搖搖晃晃的。

看完之後我有一百個問題。像是，「呂名堯跟謝盈萱的互動像是母子嗎？」「秦艾琳對熱舞社學弟妹像狗一樣合理嗎？」「李倫樺是白老師跟王老師的兒子這段有講清楚嗎？」「獵女巫是要對應到誣陷老師還是一種什麼集體瘋狂？」「結尾交代秦艾琳去放書，這是哪招？」「尖叫聲會不會有點太多？」整部電影讓我一直想到《告白》，可是卻又沒有那種到位的懸疑跟快感。反而是帶著許多困惑看完，然後還被最後「獻給在這塊土地上努力的你」(忘記確切的wording) 嚇到。這應該不是講吳寶春或林義傑的故事，哪裡來的勵志結語啊？還是獻給曾經努力霸凌同學的你？(誤)

「你期望太高了啦！」朋友這樣說。的確，當你看到這麼多喜歡的演員，以意外濃重的妝感出現在令人嘆息的劇情裡。腦中不斷閃過的就是，好！可！惜！不過這就是熱血青春吧！我會為了劇組的理想進戲院，也會期待這麼有野心的團隊不只有收到正面拍拍。而是接受市場還有觀眾的考驗之後，愈挫愈勇！

Lagi Tayal 泰雅族的孩子(一)

      亞山鄉位在新竹縣東南隅巍聳高山林立的原住民領域裡，那是一片遼闊的地區，台灣人從電視新聞裡對它的印象，就是每逢夏颱地震就有土石流的地方。就算近年水土保持狀況比較良好，大雨強風時，記者還是都會先深入亞山鄉，預測可能的災情。從知名的觀光景點大埔再進去，道路變得比較狹窄，內羅溪的清涼吸引了許多人到訪，假日總是遊客如織。經過亞山鄉公所再行入內，漸漸有穿過人潮後的清爽，道路兩旁山林青翠綿延。這裡離市區只有不到一小時車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居民都是山地泰雅族人。當地人泰雅族五官立體，講中文的口音帶有原住民語調還混雜客家腔，一種現代原住民特有的腔。雖然打扮都跟外面的台灣人差不多，不過仔細看，穿著還是比較簡樸，像是台灣早期農業社會人物，可以看到有人在菜園戴著斗笠，有人騎著摩托車去豬舍餵豬。穿過一個部落，翻過一座山，又是另一個景象，可能會遇到正在載運砍下竹子的卡車，或是按季節賣著甜柿、水蜜桃還有高冷蔬菜的攤位。愈往山上走，海拔愈高，林相也跟著改變。隔一陣子就會有一些泰雅族的雕像擺飾或者象徵建築和壁畫。

　　亞山鄉只有一所國中，亞山國中。按照地圖，入鄉不久就要到了，可是卻很容易錯過。於是學校在舊街道和便道的交會處做了立牌。不過亞山國中四個字已經斑剝陳舊。這裡只有一天十班公車，亞山國中站下了車，得從立牌轉上山坡，一路繼續向上迂迴步行15分鐘，經過幾戶人家之後，就可以看到被白雲還有青山環繞的校舍。平常有一些部落的年輕人，會來找他們的「弟弟」、「妹妹」，透過圍牆的洞口向裡面看。學校裡的學生，也會好奇是誰又要來找喜歡的女生，直到聽見訓導組長斥責，才趕快離開。亞山國中學生不管男女，許多人一聽到下課鐘都往球場上衝。十分鐘後他們汗水淋漓、意興闌珊地回到教室。在教室裡，國中三年級的學生中有人連二十六個字母都不認識 (或不想認識)，有的分不清楚 (或不想分清楚) ”c-a-r” 跟”c-a-t” 的差別。亞山國中學生對於英文課本中的紐約自由女神像、餐桌禮儀、歐美名人都感覺距離非常遙遠也興趣缺缺。全班大約二十五個學生中，除了少數不到五位在上課，其他學生不是發呆、睡覺就是在吵鬧。受到手機還有電腦的影響，學生關心的是流行音樂、舞蹈、同學發佈在無名小站[1]的文章、留言還有即時通[2]的朋友。女學生有傳來傳去，寫滿了秘密的小本子，男學生則有手機裡偷偷下載的日本A片。

學生當中，許多人都背負著家庭壓力。有學生的父親染上肺結核失業，母親離家與姑丈同居。每周六、日要去餐廳打工，賺取每小時八十五元、一個月兩三千塊的收入來補貼家用，幫忙照顧家中四個還小的弟弟妹妹。也有女學生偶爾來學校，手臂上很明顯看得出傷痕。因為她的爸爸在酒醉後總是會打小孩，甚至不讓他們上課，她之前的老師跟她的爸爸起過衝突。她最後躲到外婆家，偶爾才敢來上學。還有點名簿裡一直沒來上課的學生姓名，家裡電話怎麼打都是空號。每一位學生都有一些故事。這裡的學生在活潑快樂的外表下，都有一些傷痛的故事。

　　亞山國中外觀看起來真的很漂亮，有泰雅族風格的校舍依山而建，可以俯瞰附近的村落。校內也備有宿舍，給家住在深山的學生平常一到五留宿。學校也備有教師宿舍。亞山國中的風景綺麗，卻有說不出來的詭異。住在教師宿舍的學校出納陳英貴先生最近才埋了三隻死亡的流浪狗。他在亞山國中服務了二十年，「我是埋死狗的老經驗，鋤頭手套都在身邊。我還可以告訴你這些狗名及埋葬的時間」。除了動物的生命易逝，這裡的人命似乎也比外面世界脆弱。國中附近鄰居的幼兒在學校附近嬉戲奔跑時，因為沒有父母在旁看管，有一次其中一個小孩遭學校電動門夾到頭窒息緊急送醫。另外一位亞山國中國二升國三的學生在暑假隨著父親到台北和桃園打工，意外捲進機器裡身亡。不久之前，校內還有一位學校老師失足跌落水溝身亡，以及抽菸學生從學校三樓掉下來的意外。

　　4點40分放學時間，學生一路往下坡走。部分學生坐上往竹林鎮上的放學公車的最後座，有幾位點起了菸。大家見怪不怪，繼續坐半個小時的車到鎮上參加天主堂所辦理的課後輔導班。不過除了加強課業，很大一部分是有交通以及餐費補助，又可以到鎮上晃晃。如果放學時下了大雨，許多學生不用傘，直接把大垃圾袋套在身上變雨衣，或者很瀟灑地淋雨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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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國內知名的社群網站，有大量年輕使用者 ，已於年關站。

[2] 知名搜尋網站的交友通訊軟體。

我前方的風景－－《前方的風景》觀後感

（圖：現代劇場演員張依琳、布袋戲演師黃僑偉，攝影：劉人豪）

過去在採訪藝文新聞時，欣賞過許多跨界的表演，很多實驗性很高，有些突兀、有些難懂。看這種表演時，我會有點替台上的表演者緊張，也擔心自己一出神，就看不懂演到哪了。但是昨晚水面上水面下最新的製作《前方的風景》很成功地結合了現代劇場還有偶戲，善用梨園戲演員魏美慧還有布袋戲演師黃僑偉，加上現代劇場演員江國生還有張依琳自然流露的演技，還有前後台並陳、聰明的舞台設計，帶觀眾踏上一場愛的旅行。

在過度強調科技的舞台設計時代，《前方的風景》反璞歸真。劇中使用很多童趣的道具設計，翻轉網路上的擬真互動(按讚、分享、貼圖、灑花)，讓演員拿畫軸、戳氣球、用道具標語。更不要說菜市場的那兩條魚，搭配演員幽默的口白還有動作，很多時候場景像是動畫一樣流動，就像這次海報的主視覺，讓人覺得親切又溫暖。不同的故事線有喜有悲，觀眾可以放心看著這些情緒在舞台上自由流動著。
　　
之前採訪知道導演張嘉容跟台北木偶劇團的黃僑偉在布袋戲創新專案上的合作。沒想到這次導演直接把黃僑偉拉來當演員，效果還出奇的好。我聽演員私底下透露，黃僑偉的梗很多，致力傳統創新的他，把一貫的搞笑功力注入到本劇。布袋戲文化底蘊深厚的他，能夠在古典與現代間穿梭，在這次表演中相當突出。同樣地，魏美慧一首南管的《陋室銘》也迴盪貫穿全劇。優雅的身段，不論是飾演唐三藏還是婚姻裡的母親，都這樣從容不迫。與戲偶同步的演出，內斂純真的表現，讓觀眾時而心疼時而動容。導演將兩位高手的專長不露痕跡地發揮在劇中，不搶奪風頭，相得益彰。

兩位現代劇場演員在《前方的風景》有很多口白。角色情緒轉換挑戰性很高。江國生和張依琳流暢地穿梭在不同的身分裡，有層次的演出，讓觀眾隨著癡心男老師、舉棋不定已婚先生、事業女強人還有青春無敵小三一起在人生中旅行。故事情節很多是根據真實生活改編，愛與婚姻裡的迷惘、背叛、悔恨和無奈，都在兩位演員精彩的演技裡施展開來。

《前方的風景》帶我看見愛的悲歡離合。坐在台下，我也思考著，我們在愛裡扮演什麼角色？西天取經的故事裡，我們是唐三藏、孫悟空、沙悟淨還是豬八戒？而前方的風景裡，我們是不是有勇氣，繼續鋪一條誠實的道路，走向真正的自己？

憂鬱，晚安。

    

        2013年底，離家在台北奮鬥的我患了憂鬱症。工作上的挫折，讓自己先是吃不下、睡不好。到後來出現躺床症狀，整夜不睡盯著天花板，同時之間負面情緒高漲，喪失自信，充滿一事無成的窩囊感覺，還想把家裡的小貓從13樓丟下去。我不敢跟朋友說，更不敢打電話回家，覺得丟臉。「我一向樂觀進取，怎麼突然之間，覺得全世界都垮了。這不是我！」心中掙扎的情緒沒有辦法表達出來。好長一段時間只是默然坐著。這樣的情緒持續了一個月，終於忍不住提離職。「放假去吧。」長官希望我休息一陣子。

　　同居的室友也覺得驚慌失措，偷偷幫我連絡最好的兩個朋友，瑪莉娜和小球。事實上，出現低落情緒之後，我一直想著要打電話向他們求救。但是心裡卻想著，他們都有穩定的生活，一個人是老師、一個是醫生，這樣的我跟他們連絡，真的好狼狽。滿腦子都是他們嘲笑我的嘴臉。一場憂鬱徹底擊垮我的信心，也破壞我對朋友的信任。看著室友打電話給他們，我還是一樣靜靜地，任由內心的颱風狂掃，卻只是呆坐著，好像目睹一場自己的失敗。

　　「我來問你幾個問題，你會不會覺得記憶力變差……」小球在電話裡，想先確定我的狀況。「你真的有憂鬱症狀喔，不過沒關係，很多人都會這樣。我下個禮拜去找你。」還在高雄受訓的小球，沒有多想就說要來台北找我。告訴他自己的心情還有狀態之後，我終於踏出了一步，好像從陰暗潮濕的密室看到一絲光線。

　　「你真的是很不夠意思！」瑪莉娜電話中劈頭就罵我。朋友這麼多年，她怪我怎麼會遇到困難不說。我解釋自己好像有無法克服的心魔，希望她不要怪我。瑪莉娜告訴我說，就算已經進入穩定的公務員生活，她還是充滿了很多惶恐。「比起一成不變的人生，其實很多人更羨慕你。」人總是這樣，坐這山，望那山。大家都有自己的煩惱。沒有哪一種人生比較好，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電話連絡後的幾天，小球跟瑪莉娜到租屋處探望我。就像大學一樣，我們一起吃飯聊天。好像回到往日時光一樣，那個時候大家互相吐槽、彼此鼓勵。出社會之後，少了這樣沒有利益衝突的好友相伴，難免偶爾孤單。生活像是遊戲一樣卡關的時候，少了幾張王牌。

　　三個人一聊就到半夜，工作、生活和心事什麼都說。這一天晚上，我們都梳洗好，也跟過去一起出遊一樣，三個人躺在一張大床上。工作以來，上床總是累癱了睡著，不然就是胡思亂想失眠。像這樣跟好友一起躺在床上，覺得很心安也很幸福。「我們都要加油喔！」坐困憂鬱圍城的我聽到入眠前的加油聲，發現原來我只是太久沒有跟好友「蓋棉被純聊天」。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我相信自己可以走過情緒幽谷。「憂鬱，晚安。」

吵架與和好

Dear K,

     吵架沒有停歇。兩人關係必備。風雨時總會想放棄，又想要趕快和好，迎接晴天。一直煩惱，終致失眠。

　 終於和好了，看你還是這麼可愛，又坐上你機車後面，騎乘在人生的道路上。

　 我一天中最喜歡的時刻就是睡前看你愛睏的臉。兩個人相視好像時間靜止。其他時間不敢說，但那一瞬間我總確定自己愛你。

　 下次吵架，下次和好，下次坐在摩托車後面，下次睡前看你的臉，下次我還是一樣愛你。

平安

H

我有一個學生叫做瓦旦

我有一個學生叫做瓦旦。許久不見，大學生年紀的他一樣充滿稚氣，大大的眼睛，運動後黝黑的膚色，典型泰雅族帥哥。他跟我說，自己最近跟女朋友提分手，因為沒有感覺了。女朋友是平地人，兩個人高中就認識，遠距離戀愛談了一年多。我笑說年輕人就是這樣，一個颱風一陣雨的就沒有感覺了。(自身經驗談~)想說這個帥哥一定是心性不定，或是另有心上人了。

瓦旦看著我, 深邃的眼神裡藏著一些秘密。轉而又開玩笑說，我想找一個有錢的，可以少奮鬥幾年。我有幾個還不錯的原住民朋友，總是這樣習慣把心事化成笑話，嘻嘻哈哈之後，心酸好像也比較淡了。我心想這個小子雖然功課不好，但是做事認真，雖然高中畢業，大學念了了幾年，就沒有再繼續唸書，但也自食其力在一家公司從實習到成為正式員工，一路穩定往前努力。如果繼續奮鬥，會有自己的一片天。

「她爸爸不喜歡我。」
   喝了幾杯，我才聽到他微微地說這句話。不喜歡，為甚麼？因為你沒有念大學嗎？
「不是。一開始交往她爸爸就傳私訊給我，說我們原住民都很早結婚生子，他不希望她女兒這樣。」
你們有談到這種事嗎？兩個人不也都才二十出頭，有這麼急嗎？
「沒有，我們都沒有。是她爸覺得原住民就是這樣。他傳了很多暗示這種的簡訊給我。」

這下我了解了。是歧視，是身份的歧視，是在你還沒有機會被認識之前，就因為出身背景被對方套進刻板印象而產生的偏見和誤解。我愈說愈生氣。
「可是我跟我女朋友說，她家人也是因為關心，擔心她，我還幫他們說話。」
這是我認識的瓦旦，被人家欺負還要替別人著想的小子。
「有一次我們約會，她爸媽突然說要找我們。我想也好，親自跟她爸媽打招呼，讓他們知道我的為人。不過我女朋友很怕，硬是叫我先走。結果她爸傳來更誇張的簡訊，就說我帶壞他女兒，破壞他們的家庭。」
難怪最後沒有感覺，在一段被對方家庭看扁的關係裡，要有什麼感覺？
「沒關係啦，反正我還年輕，不像你那麼老。」
瓦旦又嘻嘻哈哈了起來。
「老師，我不喜歡喝酒，但是再點一杯吧。」

沒有問題，瓦旦，保持你的溫柔，做勇敢驕傲的自己吧！

阿婆病重有感

　　八十七歲的阿婆從過年病重住院。我才開始從新認識她。我知道阿婆的爸爸是有名的仕紳，即使歸園田居，仍然保有文人風骨。阿婆在這樣的家庭背景下，在日治時期讀到高中畢業，能流利使用日語。媒妁之言，嫁給初中畢業的阿公，兩人一同經歷過生意失利，困頓的生活。定居中壢之後，就一直是阿公在家中煮菜、做家事、帶小孩。阿婆在工廠裡擔任宿舍管理員。在當時應該算是很新潮的家庭型態。
　　我有印象以來，阿婆總是護著我，怕總是愛胡鬧的我會被阿公打得很嚴重。雖然爸媽跟我因為搬離了中壢，跟阿公阿婆聚少離多，但是阿婆總是念著我，好像對我寄予一種期待。身為一位新潮的女性，她總是趕在前頭，去搭捷運坐高鐵。七十幾歲還從中壢老家到師大找我，想要見孫子一面。我記得她有一次生病，曾經緊緊握著我的手，說希望我有機會帶她出國去旅行，但是這個願望一直都沒有實現。
　　阿婆跟她兩個妹妹的感情很好，三個人常常一起跳棋。不過年紀大了之後，三個人見面的時間也減少了。她的兩個妹妹，我稱阿姨婆，都是教師退休。我阿婆常說，阿公不希望他去當老師，所以不像她兩個妹妹，退休之後有很穩定的退休金，感覺晚年比較拮据。所以她知道我有機會當老師，就希望我一定要把握。可是我也並沒有這樣做。我開玩笑跟她說，我的個性就跟她一樣，喜歡到處走闖，很難在一個地方好好待著。
　　插管躺在病床上，有好幾度這個高中畢業的阿婆在醫護人員的醫療照顧之中，袒胸露背。雖然醫療人員或者是其他親友覺得沒什麼。但是我真的好傷心，我看見我阿婆很在意很努力要拉好她的衣物，不想要暴露。又或者是我聽見有人像是嬰兒一樣哄她，也覺得很困惑。失智不代表智商降低，我不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生病了身體就不是自己的，但是意志還是，靈魂也還是。
　　躺在床上的奶奶終日只能看著天花板，等待一個大家好像都不敢說破的秘密。我也只能在偶爾有的放假時間，坐在病床旁邊陪她聊聊天。那一天小阿姨婆到病房看阿婆，阿婆說自己開心地一點都不想睡覺。阿姨婆說希望阿婆可以多多念佛號，祈禱自己最終可以歸向西天。小阿姨婆說自己也是這樣發願，希望三姐妹最後可以在西方極樂世界相聚，一起下跳棋。
　　小阿姨婆說，她印象中最快樂的事情，就是年輕時在苗栗頭份的家裡，那個有老紅磚屋，池塘養著吳郭魚的家裡，聽見兩個姐姐快樂地用日語唱著青春的歌曲。那時候的日子，簡單又快樂。我彷彿可以看見阿婆回到年輕的小姐模樣，快樂地唱歌。我沒有見過那樣的阿婆，但是那個畫面卻將永遠印在我的腦海裡。
　　阿婆，對不起我沒有完成妳的心願帶妳去旅行。對不起我沒有當老師，害妳為我擔心。我不會很天真地希望妳永遠不要離去。但是我希望總是喊著身體疼痛、睡不好、臥病在床的妳，雖然肉體被束縛著，還是可以跟著妳一向自由的心到處飛翔。